一只叫大米的狗和一只叫皮蛋的狗结婚了，这是小区居民间的人狗共乐派对。不久前，市政协组织在沪外籍人士走访闵行区体验全过程人民民主基层实践时，上实城开事业一部（阡集公司）总经理袁轶婷展示了一本布制的手工书，上面一针一线绣着大米和皮蛋的“结婚证”。
这个好玩的故事，发生在闵行区莘庄镇的阡集·莘社区，那里生活着200多只小狗和不计其数的小猫。数据显示，整个闵行区有28.7万户常住家庭养狗，15.7万户常住家庭养猫。
如何满足这些宠物和养宠人的需要，如何平衡养宠居民和不养宠居民的利益诉求，一旦发生矛盾又该如何化解？于是，一场人宠和谐共生的社区治理实验正在阡集·莘社区进行。
一个人宠友好的社区长什么样？
走进阡集·莘社区，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宠物的存在。
大大小小的墙面上，是人牵着狗、两两相遇的主题墙画；人宠主题的摄影作品，出现在商业区的楼梯拐角；张贴在社区入口处的《毛茸茸友好公约》，提示养宠人要使用牵引绳、居民不能随便投喂......
其中的称呼耐人寻味。“毛茸茸”“毛孩子”替代了“宠物”的叫法。
“‘宠物’听上去像是附属品，而我们基本上都是把猫狗当孩子来养，‘毛孩子’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就出来了。”训犬师尼克说。她与朋友在社区经营着一间名为“毛孩融合社”的店铺，提供宠物日托、寄训等服务。9月初刚开业不久，便有两只小狗被送来“上学”，一只是会爆冲的金毛，另一只是会狂吠的土松。
和“毛孩融合社”一样，在社区，没有一间店铺会对宠物说“不”。无论是给宠物看病、美容洗护，还是购买宠物鲜食、日托寄养，都能在这个15分钟生活圈内得到满足。一间叫“baohouse”的小食店既提供人的食物，也售卖狗的吃食。“目前有莓果羊奶冰淇凌、鸡胸肉华夫饼两款宠物小食，之后会推出狗狗生日蛋糕、冻干类的宠物零食等等。”店主介绍。
在住宅区，6号楼被单独规划为宠物楼，只要合法养殖，任意宠物都能入住，并且针对宠物作了特别设计。城开•阡集保租房相关负责人介绍，屋内墙面使用防抓材质，保护屋体同时也给租户一份安心，“退房时不会因此支付赔偿金”；公共区域清洁频次更为密集，使用的清洁喷雾也有讲究，对宠物无害。
6号楼下有一个短木桩圈起来的狗狗公园，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一入内，右手边是一个宠物便箱，装有每日更换的拾便纸、拾便袋。往里走，钻洞、跳杆、平衡木等宠物玩乐设备一应俱全。地面一半是与塑胶跑道类似的材质，柔软且防震，另一半是小石子混软木屑。这是居民协商后的结果，“原本是大石子，有宠物主人反映说狗玩耍不便，我们清理起来也困难”。
时值正午，保洁人员拉了一根水管冲洗公园地面：“这里十天半个月进行一次大清洁，冲洗设施和地面上的屎尿渍、泥沙，不然会有很大的异味。”
6号楼不远处，有两块绿油油的大草坪，高低起伏间，一只柯基和一只黑色田园狗正在撒欢。“到了大家下班的点，这个草坪上会有更多的狗，连附近小区的人都会来这里遛狗。”柯基主人告诉记者，“有时候周末，大家边聊天边遛狗，晚上12点还在外面。”
逐步搭建宠物友好生态
“啊！离我远点！牵好它！”“你能不能搭下一班电梯？”“妈妈，我要踢死它！”……人宠矛盾，在这里并非没发生过。
阡集·莘社区是上海第一个提出宠物友好的保租房社区，国内没有可参照的经验，每个阶段都要摸着石头过河。开发建设初期，“萌宠”“社交”“文化”“运动”拟定为社区的四个打造方向，“我们理解，这些都是青年人未来的生活方式。”开发商希望，年轻人不仅是住在这里，也在这里生活。
但宠物友好的方向一提出来，公司内部很多人不理解：年轻人这方面的需求大吗？
好在建筑设计负责人也是养宠人士，他说服大家：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人和人之间会有孤独感、距离感，而宠物的陪伴会提供一部分情感价值。
2023年夏天，6号宠物楼正式开放租赁，管理难题随之出现。
管理团队里，大部分人不养猫狗。城开•阡集保租房相关负责人以自己为例，“我原来真要离狗三米远”。管理方在不断克服心理障碍，“遇到业主不牵狗绳要及时劝阻，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先跑掉了。”房产租赁、物业等一线员工，也要经过多轮的岗前培训，招聘标准也向宠物友好人士倾斜。
此外，入住6号楼的所有租户都被要求签订一份公约。公约提示着这栋楼的特殊性，“你会在公共空间里经常遇到宠物”；列有行为规范：养狗人士必须遵守《上海市养犬管理条例》；非养宠人员需自主选择，“如果害怕，请不要入住这栋楼，如果不抗拒、不伤害，可以选择入住”。
一些纠纷源起于误解。城开•阡集保租房相关负责人说，很多人对宠物行为认知不足，“有时候狗扑上来只是热情，居民误以为它要咬人。”公约是一次成功的管理尝试，“它提前排除掉许多问题，如果没有这个提前告示，无法想象后面会产生多少矛盾。”
如今，阡集·莘社区的宠物友好生态逐步搭建起来。9月初，“毛孩融合社”在社区落地开业。盈利只是这间店铺的一面，另一面作为宠物友好空间，店里张贴有流浪猫狗的领养信息，还会对在此中转的宠物进行免费的行为矫正。
于是，商业区二楼的一间设计工作室，自费搭建出一个名为“猫朋狗友来碰头”角落，摆着免费使用的各类宠物用品：宠物湿巾、无菌纱布、狗用项圈、猫用牵引绳等。
狗交到朋友，人也交到朋友
亮出大米和皮蛋的结婚证时，有老外笑着问：“两只狗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情况？”
“他们还都是单身，”袁轶婷介绍，“年轻人对于相亲比较抗拒，但如果有一些宠物主题的活动，他们倒是很愿意带着宠物出门社交。”
“宠物友好是连接大家的一个方式。”她如此理解。
阡集公司不定期牵头举办社区内的社交活动。最近一次是上月的“毛茸茸夏日趴”，这场从中午持续到深夜的宠物主题活动，囊括了为宠物做手工、摄影展、开放麦、集体观影等。
不仅年轻住户们走出了紧闭的房门，商业区的店铺也借机盘活了生意。“数羊”是社区内的一家烤肉店，通过承办集体观影活动扩大了知晓度；发放消费优惠券，打开了未来商机。
如今，莘社区有一个三四百人的宠物微信群，“就像家长群一样”，城开•阡集保租房相关负责人“潜水”在群，“比如谁家毛孩子生病了，有什么问题抛出来，大家会给支招帮忙；社区里的活动，有人参加了，拍张照发到群里喊大家一起来玩；在社区里可能看到了一坨狗屎，也会发群里问谁没铲走之类的。”
“住在里面就像是大学生宿舍，”一位柯基主人形容，“大家年龄比较接近，遛狗混熟了以后，楼上楼下就是经常一起玩的朋友。”
不少人奔着这里宠物友好的环境来。宠物主人刘女士说，之前住在“老破小”，虽然因为管理松散、邻居和善，养宠的自由度很大，但她觉得这里养狗更方便也更开心，有地方给狗狗跑着玩了，还有很多养狗的人聚在一起，“狗交到朋友了，人也交到朋友了”。
“我第一次来上海是20世纪90年代，当时很少见到有人遛狗。现在不仅有猫狗，还有人遛宠物猪、羊驼、可达鸭。”“洋观察员”、美国人欧君廷认为，宠物经济蓬勃发展，为上海这座城市注入了更多生机与活力。他提出“公益+商业”融合模式，通过税收减免，鼓励商业综合体为动物保护组织提供免费空间，打造“公益引流一消费反哺一社区共赢”的社区。
“管人”是宠物友好最难的一关
阡集·莘社区的宠物友好生态建设，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从宠物商业服务生态来看，一切刚刚起步。社区宠物医院仅开业两个多月，要真正融入社区还需时间和契机，“许多宠物家长觉得，自己上网搜一搜，对症下药就可以了，但其实很容易误诊。”牧洺宠物医院负责人吴笠鸣坦言。宠物烘焙店“baohouse”入驻社区仅一个多月，产品丰富度还在进一步提升。日托寄训机构“毛孩融合舍”开业只有20多天，对于他们来说，难题在于“许多宠物家长不觉得自己孩子有问题。”
比商业生态培育更难的，是有序、有效的管理，而宠物管理归根到底是人的管理。“安全、舒适、安心，不只是人的需求，也是动物所需要的。”用“洋观察员”、德国人锣塔的话说，实现人宠和谐共处的关键是要“定规矩”、“有人管”，要在实践中持续积累优化治理经验。
草坪的使用，将这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少宠物家长觉得，草坪铺设的初衷是给狗一块自由奔跑的空间，脱绳理所当然。“草坪上的几个装置也只能脱绳玩，要用零食引导，而不是强行拉绳子让狗跳。”尼克从训犬师的专业角度说。但城开•阡集保租房相关负责人解释说：“从最初的功能定位来说，这块草坪一直是人宠共用，许多公共活动会在草坪上举办。”
莘庄派出所民警姚一波联系阡集·莘社区，他平均每天处理一起宠物相关的投诉。“狗爸狗妈有一种错误的意识，他们觉得既然是宠物友好社区，就可以不牵绳。”随着几次狗扑人事件发生，这块草坪管理日渐严格，保安常要来盯一盯，看看家长们是否牵了绳。但仍有“老油条”应付检查，“他们让你牵，你就牵上，人走了再松开嘛”。
一位在社区里生活的柯基狗主人忿忿不平：“不文明养宠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扰，这些人会让社区里的人更讨厌狗。”
社区运营方说：“我们对‘宠物友好’的理解，是人和宠物双向友好。”不仅是人对宠物友好，满足其生理和心理需求。
“嘴上套一个嘴套，算是对宠物友好吗？”锣塔问，他提示人类应更深入了解动物习惯、对宠友好；而且是宠物对人友好，宠物需要在社会化过程中，学会规范的行为，不随地大小便、爆冲、吠叫、扑人等，避免给人带来困扰、恐惧或伤害，这一点的实现完全依赖于人类一方。用训犬师尼克的话说，“人得学会如何科学教宠物对人友好”。
离开社区的时候，天色暗了。足球场的灯亮起来了。健身房一整排的跑步机已经没有了空位。人们三五成群闲坐聊天。流浪猫不知从何处晃了出来，像这片土地的主人一样，翘着尾巴踱步在路中央——仿佛提醒着，和谐共处离不开每个生命对秩序的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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